作者:吳尚昆
面對失敗與挫折,不但要有好心態,也要有好姿勢。
左傳故事
西元前627年,晉國在崤山擊敗秦軍,秦國全軍覆沒,百里孟明、西乞術及白乙丙三位大將被擒,後來靠著晉國太后,也就是秦穆公的女兒文贏的巧妙話術,三位大將才得以回到秦國。
秦國打敗仗後,秦國大夫都說百里孟明要負責,應該將他處死。不過秦穆公說我來扛,是我自己貪得鄭國,才讓將軍們受到禍害,依舊讓百里孟明執政。西元前625年,百里孟明再度率兵攻打晉國,秦軍再度大敗而回。
秦國打了兩場大敗仗,秦穆公仍然讓百里孟明繼續執政。百里孟明此時痛定思痛,「增脩國政、重施於民」,為明年(西元前624年)戰勝晉國(秦國攻佔了晉國幾個城池,但晉國堅壁自守,拒不出戰),並稱霸西戎,奠下基礎。
西元前623年,晉國反擊秦國,仍然不讓秦國向中原突破。同在這一年,楚國逐漸北上,並把秦附近的小國「江國」給滅了,或許是因為江國也姓嬴,所以秦穆公為了江國的滅亡改穿白色素服,離開正寢,減少膳食,撤去音樂。秦國大夫勸諫他,這超過了哀悼的禮數了。秦穆公說:「同盟滅,雖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懼也!」,意思就是秦穆公認為自己要好好警惕。
東萊博議
東萊先生評論秦穆公對楚人滅江的反應,先從「懼怕」的來源著手。東萊先生說,天下只有置身於利害之外之人,才能感受到事情的可怕。
風濤浩蕩,舟中之人不知懼也,而舟外之人為之懼;酣醉怒罵,席上之人不知懼也,而席外之人為之懼。
春秋時代,君王的恩澤不再,弒君弒父,乃至亡國,都是慘烈可怕的事。但春秋時的國君看到各種亂象不以為意,對於世代努力的國家突然被暴凌,繫其君、俘其臣、墟其宮、遷其社、砍其墓、堙其井,甚至聖賢千年所培養者芟滅無餘,國君們也不以為懼,依舊享樂如常,這道理很簡單,因為他們處於危亂之中,而不知懼之可懼也。
用這觀點來看秦穆公,看到了江國被楚所滅之後的各種戒慎恐懼行為,應該是超脫於危亂之外,深刻的見到了真正的恐懼。當時春秋的國君們都處在危亂中,為何秦穆公獨出於危亂之外?
東萊先生認為這是因為秦穆公打了兩場大敗仗後,虛氣俱盡,正心徐還。回視前日之所誇者,今皆可慚;回視前日之所安者,今皆可怪。他人安睡時,我害怕的發抖;眾人祝賀時,我恐懼的眼花。換句話說,這是秦穆公從挫折失敗中的正面反應,與其譏諷他懼怕,更要看看他用此懼怕之心,終成為西戎之霸。
東萊先生還認為如果秦穆公能推廣充實這恐懼之心,用來對全天下諸侯,國一滅則心一警,心一警則政一新,後來的功績恐不只是西戎之霸而已。
心得
就如何面對失敗來說,秦穆公算是個好榜樣,不但不怨天尤人,不推卸責任,更用行動展現。
秦穆公看到江國被滅,他知道光是自己心裡警惕沒用,所以要大動作的表演哀傷及恐懼,讓國人臣民知道,你們再不振作、再不努力,接下來滅亡的就是我們了。秦穆公不但心態成熟,手法更高明。
東萊先生的文章氣勢大,但這篇文章說理我有點小意見。
東萊先生所舉舟中之人不知懼的例子,在許多現實中,恰恰相反,許多當局者迷或恐懼,等他走出來一看,反而沒什麼大不了。
用另一個角度來看秦穆公,真不能說秦穆公是「仁」還是「智」。就在秦穆公的政治表演二年後,西元前621年,秦穆公亡故,殉葬人數高達177人,還包括不少賢臣,這能算是「仁」?算是「智」?
文公六年: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三子奄息、仲行、針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