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吃螃蟹

文：吳尚昆

前幾天去上海，在秋末享用一場蟹宴，現在餐廳服務很好，幫我們把大閘蟹拆解好了，吃完再拼回，很乾淨，很「幽雅」，儘管少了自己拆蟹的樂趣，但輕鬆多了。

吃蟹，就想到張岱。

張岱（1597-1684），明末清初文人，出身三代進士的書香世家，前半生奢華無度，精通各種玩樂之道，但屢試不第。48歲時明朝覆亡，生活困頓不在話下。張岱的《陶庵夢憶》及《西湖夢尋》等小品文集，是他走過歷史及人生的巨變後，追憶昔日繁華生活，有滄桑的趣味感，ㄧ「夢」字道盡了無窮的複雜心境。

張岱形容自己的前半生：

少為紈袴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

張岱顯然認為自己是有深情有真氣的人，他說：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

說到吃螃蟹，張岱在《陶庵夢憶》回憶早年與友人舉辦的〈蟹會〉，短短的小品文章，讓讀者看了流口水：

食品不加鹽醋而五味全者，為蚶、為河蟹。河蟹至十月與稻粱俱肥，殼如盤大，墳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腳肉出，油油如螾衍。掀其殼，膏膩堆積如玉脂珀屑，團結不散，甘腴雖八珍不及。

一到十月，余與友人兄弟輩立蟹會，期於午後至，煮蟹食之，人六隻，恐冷腥，迭番煮之。從以肥臘鴨、牛乳酪。醉蚶如琥珀，以鴨汁煮白菜如玉版。果蓏以謝橘、以風栗、以風菱。飲以玉壺冰，蔬以兵坑笋，飯以新餘杭白，漱以蘭雪茶。

繇今思之，真如天廚仙供，酒醉飯飽，慚愧慚愧。

張岱的文章先說，食物中不加鹽醋而五味俱全的是蛤蜊與河蟹。河蟹到了十月與稻粱一起都肥了，蟹殼像盤子一樣大、如墳一樣拱起，巨大的紫螯就像拳頭，小腳的肉都滿出來了。把蟹殼打開，油膩的蟹膏堆積如美玉琥珀般，而且凝聚不散，美味至極。

張岱一到了十月就與同輩兄弟友人舉辦〈蟹會〉，大家約在午後，開始煮蟹，一人六隻，又怕冷腥，還要保溫。試著整理他們蟹會的菜單如下：

張岱說往日的蟹會「真如天廚仙供」，現今看來仍然不虛，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