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立達(本會理事)

大陸作家李銳在十餘年前寫過一本長篇小說《張馬丁的第八天》,並在台灣出版。十年後,李銳再就同一個主題寫了續章《囚徒:天母河傳說之二》。這兩本書應該要一起看,才能完整看清李銳想要表達的思想意念。

《張馬丁的第八天》的時空背景是1900年的義和團事變。

滿清末年,西方傳教士紛紛來到中國大陸傳教。兩名一老一少來自義大利的傳教士也來到山西天母河附近的小村天石村傳道,老傳教士萊高維諾主教還為年輕的徒弟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張馬丁,希望能融入社區。但,小村中篤信的神明是女媧娘娘的娘娘廟,老傳教士要如何讓眾人改依?著實費盡苦心。

天母河橫切天石村,讓這個小村被切成了下村與上村。女媧廟在上村,主持張天賜自然將外來的天主教視為最大挑戰,寸步不讓。天主堂在下村,老神父日積月累,也成功吸引不少下村居民信教。

因為宗教信仰不同,上村與下村居民逐漸產生敵對意識。但在一場村民與教會的衝突中,突然有人丟石頭攻擊了張馬丁,他被打昏,進入假死狀態,也被醫師誤判為死亡。

老神父抓緊機會,要求縣官主持公道,並開出條件,如果上村同意鏟平女媧廟,改建天主堂,此事可以揭過不提,否則,上村的主事者張天賜必須以命償命。

而張天賜為了護廟,不惜以身殉教。而在臨刑前,為了讓張天賜延續香火,竟讓他的妻子張王氏入監和他敦倫,希望能因此留種。

張天賜伏法後,已躺在棺材裡的張馬丁卻又復活。萊高維諾主教將錯就錯,強逼張馬丁改名,並把他藏在教室堂,希望能在拆除女媧廟前不致事跡敗露。

而張天賜的妻子張王氏,在目睹丈夫橫死刀下後,精神錯亂,誤以為自己是女媧轉世,最後還搬入女媧廟寄住。

張馬丁得知主教為了傳教,不惜說謊蒙騙世人,他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在冰雪天挺身而出,但也被主教開除神籍,逐出教堂。

流浪在村落裡的張馬丁,最後行至女蝸廟,被張王氏收留,但精神錯亂的她,竟以為張馬丁是丈夫轉世,堅持與他行房。而在此際,洪水侵襲天石村,下村眼見要被淹沒,村民逃難至女媧廟門口,張王氏毫不考慮就敞開大門收容所有村民。這些信奉天主的村民,在最危急的一刻,竟被他們遺棄的女媧廟所營救。

在廟裡,張王氏另外讓其他四名急欲求子的少婦與也張馬丁發生關係,並表示這是女媧娘娘的示意。而張馬丁因為在冰雪天中受凍,下肢早已凍傷壞死,他本不欲違反戒律,但因肢體癱瘓,只能任人擺布。數日後,他竟因壞蛆病而死。

故事最末,是義和團事件爆發,被洋人壓迫已久的民眾決定反抗,他們攻入教堂,屠殺所有教徒,老主教也被活活燒死殉教。

十年後,作者李銳續寫故事,在《囚徒:天母河傳說之二》中完整交代了之後的情節。

在義和團事件後,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滿清政府決定要找出禍首,以解洋人之恨。為此,錯斬張天賜的縣官孫孚宸被拖出來問罪,除了戴上鐐銬,準備解送進京之外,清廷還命他沿途行經每一座教堂時,都得下跪認錯。

而在此際,霍亂大疫出現在天母河周遭。殘破不堪的天石村無人救治,最後還是由教堂內倖存的瑪麗亞嬤嬤走進疫區救援,而洋醫師馬修臨危受命,成了教堂的新執事,曾經參與義和團之亂,並且在燒殺劫掠中還犯下強暴重罪的「老三」,為了洗去一身罪孽,也和瑪麗亞、馬修一起投身救援。

故事的最後,縣官孫孚宸跪完全縣所有教堂之後,覺得責任已了,選擇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吊自盡,瑪麗亞、「老三」在照顧疫民中先後染疫而亡。但他們的死,都是心甘情願,也都同受到張馬丁捨身取義的感召。

而之前曾與張馬丁苟合的五名婦女,之後各產下一名金髮碧眼的男嬰,這五名中外混血的孩子,在土洋衝突最烈之際出現人間,毋寧也是一種時代的反諷。

李銳創作完《張馬丁的第八天》後,自己也曾遭逢生命劇變,他曾徘徊於死亡邊緣,病癒之後,他完成了續篇《囚徒:天母河傳說之二》,從這本續集中,也不難看出他在遭逢重大災變之後的心境轉變與人生體會。

李銳這兩部小說,很深刻的體現了120年前庚子事變的殘酷、荒謬與不堪。洋人來華傳教,本來是想解救眾生,帶領大家走向天堂,不意最後發生義和團之亂,反而集體走向地獄。而在政教衝突的緊張情勢時,以牙還牙的製造仇恨,只會引發更大的仇恨,殘敗荒蕪的遺址,靠的是愛與關懷,才能撫平傷口。這時,什麼樣的宗教信仰似乎都不重要,存在於人心最底層的善念,才是讓紛爭復歸寧靜的最好解方。

李銳的天母河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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